温州古称鹿城,相传东晋置永嘉郡筑城时,有白鹿衔花而至故名。彼白鹿栖居何处?嘉靖《温州府志》载,公元434年,郡守颜延之率部巡视温州沿海,突地发现一岛,草木葱茏,白云缭绕,麂鹿成群,呦呦鹿鸣,遂命名此岛为鹿栖。
鹿栖今成鹿西,它矗立在浙江最东端的东海上,为温州洞头区的一个建制岛乡,下辖鹿西、口筐、东臼、山坪、扎不断、鲳鱼礁6个村,是个只有10平方公里的海上花园。庚子暑月,我从鲳鱼礁登上鹿西岛,虽无鹿鸣,却听到了花园中特别的涛声、鸟声、鱼声,这些美妙之声,是声,更是歌。
一
我径直往东臼村南看一条龙,那是一条900米长的巨龙,它静卧在海上,龙身在烈日下不时地泛着白光,海波不动时,龙头的正前方,还有一颗圆圆的礁石,人们称它龙珠礁,嗯,像极了龙眼。
宽而结实的拦海大坝,长而曲折的水泥栈桥,将白龙屿与鹿西本岛连接。大坝两边的巨型凸字钉,每一个都有几十吨重,它们如锯齿般护卫着拱坝,栈桥下粗壮的水泥墩柱上,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藤壶,海水撞击柱子发出巨大的哗哗声,不禁赞叹那些藤壶的吸附力,它们将水泥墩柱当成了家,任凭海浪冲击,岿然不动。桥面上不时显露的盐渍痕迹表明,海浪发狂的时候,一定涛声如雷吼。
过水泥栈桥,这就骑上了白龙。我从龙头东往龙尾西小心慢行,小心是因为龙身褶皱多而崎岖,担心踩痛了它,因而脚步需踏得准确扎实。我看石头,常常漫不经意,它的生成年代,地质环境,石上的附着物,花花草草,都觉得有意思。
龙背上数千平方的深纹褶皱吸引了我,平面观察,它就是雄伟壮观的名山大川,深壑相连,巨岭逶迤,气象万千;再高一点俯视,它们也是有棱有角、性格分明的人物雕塑群像图,数十万年前人类的先民,严酷的环境,凶猛的野兽,彼此必须紧挽着手,肩并着肩,才能抵御共同的生存之敌。
这些褶皱是怎么来的呢?海风侵袭,海水蚀刻,它一定是时间的产物,一个想象的场景立体起来了,这条白龙,在风与歌的伴奏声中,看日出日落,看潮起潮落,或心无旁骛,或心潮起伏,它静静地见证了所有的美好与沧桑。
白龙屿最高处,岩石的隙缝中,山菅、白茅等杂草,东一丛西一丛,迎风摇曳,石斑木,柃木,卫茅树,东一棵西一棵,低矮而茂盛,光天化日下,赤贫的岩石上,竟能有如此的生机,除了用顽强来赞叹它们,我别无他词,它们沐着海风与涛声成长,它们与白龙一样,也是大地间动人的音符。
二
白龙蜿蜒的龙身,似乎就是一个大型的海上动物园,一路细观寻赏,我在一条大黄鱼边伫立。此黄鱼,面向东方大海,头微翘,双眼明亮,我以为,它是右边海湾中无数大黄鱼的代言人,不,代言鱼。
这片静静的白龙屿海湾,有650亩,240万立方水体,200万尾大黄鱼就生活在这个海洋牧场中。海洋牧场,充满着让人驰想的诗意,牧场中的大黄鱼,每立方水体仅有一条游弋着,此海域暗礁多,水流通畅又有漩涡,水温、溶氧量等都非常适合它们的生长,而且,海底没有底网,鱼们能吃到丰富的海底生物。
黄鱼又叫黄花鱼,有大小之分,因鱼鳔两侧长有鼓肌,交配和繁殖时,它们都会发出咕咕的叫声。曾几何时,东海中的黄花鱼多得如过江之鲫,后来,野生大黄鱼已经很难见到,而眼前这片海洋牧场,就是对大黄鱼的一种拯救,只不过,黄花鱼依然可以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。
在这个国家级的海洋牧场示范区中,我和大黄鱼们近距离接触。一般的时候,它们都深潜海底,傍晚时分,沐着夕阳的余晖,它们会浮上海面,修长的身材,自由欢快的泳姿,楚楚动人。金黄给人的感觉,总是充满着吉祥和尊贵,再加上它肉质的细嫩和鲜美,大黄鱼为国人情有独钟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白龙屿外涛声依旧,海洋牧场内却深海静流,最充满诗意的时刻到来了,咕咕,咕咕咕,大黄鱼开始歌唱了,一条,数十条,成百上千条,它们集体欢歌,歌声清澈而响亮,海湾中顿时洋溢起歌的欢乐,这是大黄鱼之歌,也是自然之歌,远去的野生大黄鱼和眼前牧场中欢腾的大黄鱼,都告诉人类一个简单的道理,尊重自然,善待它们,节制自我的欲望,和谐的歌声才会响起,天地间最动听的音乐,莫过于自由欢唱。